2010年2月3日

一个普通工程师的十年职业生涯(二)

    做了一年半之后,我终于再也受不了第一家公司,无法承受那种煎熬。前后几个月间,与我一起进来的几个同事都陆续选择了离开。公司与我签的是8年合同,老总不同意我们离职,最后我们这拨人都是被开除的,据说那一年我们公司开除的员工占杭州国企总数的一半之多。
    我的第二家公司是UT斯达康,做小灵通的。那时公司刚刚起步,我记得整个生产部的办公室就十几号人。其实我应聘的是结构设计工程师,但最后却是生产工艺部的经理录用了我,让我做工艺工程师,他说看中我的英语能力,因为我过了六级,但其实以后英语用得不多,因为打交道的都是中国人嘛。
    刚开始,小灵通的技术都是从日本引进的,特别是小灵通手机,因为国家规定不得引进整机设备,所以事先在日本拆解,运到国内后再重新装配。我们在杭州有一条小小的生产线,专门做小灵通手机的还原,与山寨机不同的是,我们在装配后会进行严格的测试。所以我们有两个工程师整天跟在线上,我负责装配,他负责测试。由于小灵通远远供不应求,所以我们努力提高装配速度,经常掐着秒表计算每个工位的装配时间。如果有了新的机型,那么我就整天琢磨怎么设计装配流程,尽可能地让每个工位所需的时间均衡,以提高装配的速度。事实上我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就坐在生产线上,可能上午做某个工位的活,下午做另一个工位的活,一边做一边和线上的工人讨论怎么做快。
    除了送料和包装是少数几个男青年外,线上多数是来自农村的、手脚灵活的年轻女工。她们多数是高中或中专学历,但是不少人下了班之后还要去上夜校,非常有上进心。
    由于测试设备缺乏,手机又供不应求,我们就组织了两批工人,而我一人跟两班,每天从早上7点做到晚上11点,一连做了一个月,但是由于年轻,并不觉得累,有时下了班,想要喝酒,于是给几位同事打电话,一块儿到夜排档上喝啤酒。
    我在大学里看过马克思的经济学随笔,有个概念“异化”有一段时间很流行,我在学校里也觉得不喜欢的事情是不值得做的。但是等我真正做了那些乏味至极的事情,也没觉得有多少难受。比如说吧,你坐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,每隔几秒钟打一颗螺丝,偶尔和别人聊一下八卦,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。何必想那么多呢?不过是用你的时间和精力来换取一定数额的钞票罢了。就算每个人有选择的自由,但多数时候赚钱还是找工作时最重要的理由。
    记得小时候家里的田还比较多,每次农忙假的时候,要连着干上半个月的活,我妈妈就经常这样教育我,让我好好读书,不然一辈子干活累死也没出息。
    我们国家开放以来,一直以出口作为导向,吸引外资制造业的一个优势就是我们有大量的廉价劳动力,也就是这些从农村来的年轻人,干活尽管累,但毕竟收入比老家强得多。用经济学的话说,自由的市场能够使资源流动从而尽可能地发挥其价值,包括人力资源。
    我经常和这些工人一起聊天,问她们的打算,大多数人都希望在城市打工,但也仅仅是打工而已,城市不是她们的归宿,她们是这里的异乡人。当然也有极少数人嫁给了城里人或者城郊人,也有人抓住了机会迅速发达。线上有一个极为平凡的工人,他听说在老家要开分公司,于是努力打听消息,希望能让他一起调过去。过去之后,他筹集了一笔钱,和同事朋友一起开了家销售公司,代理公司的产品,很快就发了财。这之前他是工人中间最平凡的一个人了。
    我常听别人说一句话,大公司学做人,小公司学做事。在小公司,干活的就那么几号人,责任分得清清楚楚,而且大家相互之间都很熟悉,所以大家努努力力干活,根本没人理会什么职场规则,所有的人都很齐心,对公司也有感情。即使是不同部门的人,如果是面对面地沟通,通常不大会搁下面子,而在电话里就有点生分,而电子邮件更是常常被留下作为追究责任的依据。
    一个人做事情的积极性和他的权力也是有关联的。如果出了一个大事情,从客户一直追究到老总,而解决事情的却只有三四个人,每个人都代表一个部门,那么他知道自己承担的责任,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能够体现出的效果和价值,事情做好了自己也受到别人的尊重。处在不同的级别,每个人的思维方式也会不一样。尽管是一个底层员工,如果你能代表经理说话,你会从经理的角度思考;如果你能代表公司说话,你也会从公司的角度思考。
    对于小的公司,我认为总经理-部门经理-员工,三层结构已足以胜任管理,级别越多效率越低,实际上很多行政级别的设立,完成是从人事的角度出发,仅仅是让每个人都感觉到有升迁的可能。其实如果你就是做事情也能得到承认和尊重,也有不错的收入,那么何必非要考虑升迁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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